遠處的一幢高樓里,反光玻璃映著城市的霓虹燈。
慕商身著一身黑色大衣,從狙擊槍的瞄準鏡里,看著姜清梵吻上陸瑾寒的唇,眼底瞬間覆上了一層寒霜。
從她一張一合的唇瓣里,他讀出了她的意思。
結婚?
她怎么敢的呢?
誰準她擅自結婚?
“真不長記性呢,清梵。”他邪肆地歪了歪頭,看著這個自己最喜歡的一個人,不,或者說,一個寵物,十分不滿。
這種不滿,讓他想毀掉她。
既然不能聽他的話,那也不能去聽別人的話。
他一手培養出來的小乖乖,怎么能在別的男人身上獲得幸福呢?
實在可恨。
既然她這么不聽話,那就去死吧。
食指扣住板機,眼看著下一秒就要扣下去,他幾乎已經能看到陸瑾寒被他一槍爆頭的場面。
一定很有趣。
鮮血會濺在姜清梵臉上,她會親眼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倒在面前,失去生命。
就像她曾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死在眼前一樣。
她最終也許會徹底崩潰,變成一個瘋子。
……那真是太有趣了。
慕商腦海里已經浮現出那樣的畫面了,然而下一秒,咔噠一聲,板機卡住了。
緊接著,一個冰冷的槍口便抵上了他的后腦勺。
“慕老板,干什么呢?”
靳南的聲音響起,慕商臉色瞬間陰沉。
“靳南,你真是一點兒契約精神都沒有。說好了要一起對付陸瑾寒,你現在這是要毀約?”
約字一落,他陡然出手,和靳南交上手。
越是交手,靳南越是心驚,又覺得理應如此。
慕商做為東南亞的一方大佬,絕無可能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純良無害,這個身手,怕是沒幾個人跟他抗衡。
靳南被對方一腳踹飛,險些從窗戶跌出去。
慕商不急不徐地從后腰上掏出槍,對準靳南的腦門:“毀約的話,是要被殺的。”
他意有所指,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機!
砰砰砰幾聲槍響,震得整層樓仿佛都在顫抖。
靳南從窗口消失,慕商臉色難看但也沒有去查看,轉身徑自出門。
他走進電梯,整個過程都慢條斯理,仿佛他并不是在逃跑,而只是下樓散個步。
電梯順暢無虞地停在一樓,他邁步出去的瞬間,靳南如同鬼魅般出現,兩人在狹窄的樓道里重新交手。
靳南臉色難看,招招下死手!
慕商被他阻攔,又一時半會兒弄不死他,打出了火氣:“找死!”
靳南罵道:“老子不是陸瑾寒的對手,還打不過你么!”
但事實證明,他確實打不過慕商。
最后被慕商一腳踹斷肋骨,大腿還中了兩槍,險些就死了。
靳南卻以一種同歸于盡的打法糾纏著慕商不放,等慕商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,靳南已經滿身是傷。
當然慕商也沒好多少。
槍里的子彈已經空了,而他和靳南交手這么手,鬧出這么大的動靜,整幢樓卻死寂一般,半點兒聲音也沒有。
靳南捂著腹部汩汩流血的傷口,從門口臺階上爬起來,那張本就帶疤的臉上一笑起來有幾分猙獰:“現在才意識到不對勁,晚了啊慕老板。”
隨著他的話音落下,樓道里,電梯里,各個能藏人的地方,同一時間冒出了全副武裝的特警,其間還有些陸瑾寒的人。
外面,遠遠近近還有無孔不入的狙擊手。
幾隊人馬守在大門口,悄無聲音的畫面,看起來十分詭異且危險。
楚丞從電梯里出來,面無表情地盯著慕商。
慕商啊了聲,確確實實感到了一絲意外。
他扔開子彈已經空了的手槍,拍了拍沾滿了血的衣角,抬眸看向楚丞:“好吧,我認輸。讓陸瑾寒來見我,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與他談一談。”
楚丞道:“沒必要,他沒空。”
外面,趙局從車里下來,看到慕商時表情有些古怪。
這個青年看起來不到三十,居然攪得一手風云,真是……讓人害怕。
如果給他更多的時間成長起來,難以想象他會變得多么棘手。
他打了個手勢,立即有人上前,想把慕商銬起來。
然而下一刻,就見慕商從口袋里掏出個黑色的袖珍搖控器。
眾人臉色大變,楚丞喝道:“都趴下!”
慕商嘴角勾起笑容,砰地一聲,他的眉心被一顆子彈擊中,與此同時,他已經按下手里的搖控器,伴隨著轟然一聲巨響,他的身體瞬間如血花炸開!
等到眾人再看去,地上只剩下一灘模糊的血肉。
沒有人說話。
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驚。
誰也沒想到,慕商會這么干脆決絕。
被抓到之后,直接自殺了。
靳南靠著墻,冷笑連連。
慕家的人都他媽一群瘋子。
只要不斬草除根,他們這個家庭的人還會卷土重來。
楚丞的臉色也不太好看,趙局長就更不必說了。
本來以為能抓個活的,讓慕商成為自己往上榮升的墊腳石,這下好了,人就這么干脆地死在了他面前。
楚丞快步走過去,道:“當務之急,是把與他有關的人全部抓起來。”
趙局還算理智,正想安排下去,緊接著,就接到手底下人的報告,說姜清梵給的那份名單上的人有四分之三已經全部伏誅。
剩下的人都自殺了。
自殺前還嚷嚷著什么契約精神,像瘋了一樣。
楚丞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,面無表情地提醒道:“趙局,該提審的趕緊提審,別讓人都死了。”
趙局聽著這話心頭一驚,留下人去收拾慕商的尸體,隨即帶著人揚長而去。
很快整幢樓大門口就只剩下楚丞的人和靳南。
楚丞仿佛沒看見他似的,帶著人就要走。
靳南哼笑道:“我快死了,你瞎了么?”
楚丞看也沒看他一眼,指揮手下人:“把他送去醫院。”
靳南哼笑了兩聲。
被人拖著經過楚丞身邊時,他別有深意道:“回去告訴陸瑾寒,我跟他的交易到此為止了,讓他以后別再使喚我。”
楚丞沒理。
靳南又說:“慕家不除干凈,遲早是麻煩。”
楚丞終于拿正眼看他:“你是廢物么?”
“嘖,說話真難聽,果然是陸瑾寒帶出來的人,都是招人恨的家伙。”靳南嘖了聲,被拖走時又說了句姜清梵,楚丞沒等他說完,一記手刀劈下去,直接把人劈暈。
等到四周徹底安靜下來,不多時,大樓里的血就被清洗干凈。
無人知道剛才在這里發生了什么事。
楚丞往醫院走去。
突然一個身影沖出來,他下意識就要出手,圓圓叫道:“楚哥!好久不見呀!”
看清圓圓的臉,楚丞下意識后退一步,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沾上她。
“你來做什么?”
圓圓道:“我爺爺給方欣姐的老公看病,我當然一起來啊。楚哥,你最近很忙嗎?什么時候再回去住?”
小丫頭嘰嘰喳喳說個不停,一直跟在楚丞身邊。
就算楚丞不理她,她也能自說自話。
楚丞在花園旁邊停下。
他沒什么情緒地對圓圓說:“等這里的事情結束,我最遲下個月就回去了。”
圓圓來不及高興,就聽他說:“回我本來應該在的地方。”
圓圓肉眼可見地面露失望:“國外嗎?”
楚丞:“嗯。”
他避開視線,重新提步往醫院里走:“不早了,你該回去了。”
圓圓在原地站了一會兒,像是想通了什么,邁著腿嗒嗒嗒追上去:“沒關系啊,正好我想去國外玩玩的,到時候我去找你。楚哥,我沒出過遠門,到時候你能帶帶我嗎?”
楚丞:“……”
路燈將兩人的身影拉長,說話聲漸漸被風吹散。
到最后楚丞也沒說可以,但也沒有拒絕。
——
一張照片忽然席卷網絡,據說那是陸承遠當年找來殺害陸瑾寒的殺手。
陸宅。
容憐在看到那張殺手的照片出現時,就下了決定。
要逃!
她必須馬上逃走!
而此時她已經收拾好東西,對身邊滿臉陰沉不甘不愿的陸瑾淵道:“別磨蹭了,車子已經等在外面了,再不走,你就別想走了!”
陸瑾淵整個人都是恍惚的。
他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敗了。
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輸在哪里就被徹底踢出了局。
而陸承遠被警方帶走后,他母親就陷入了一種非常奇怪的狀態里。
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,盡管她在努力裝出鎮定的模樣,但她的臉色蒼白如紙,整個人帶著一股神經質的慌張。
陸瑾淵不知道她在慌什么。
但他也不蠢,只是他不想問。
有些事,只要他不知情,那么他就是無辜的。
他什么也不知道,頂多只是失去現在的一切。
但他還是陸家的子孫,他不信老爺子真的會對他置之不理。
他這么想著,磨磨蹭蹭不肯走。
容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看透了他心中所想,失望之余,又有些欣慰。
“既然你不想走,那我和你姐姐走了。往后你有什么困難,不要怪我沒提醒過你。”她冷笑,“在那個老不死的眼里,你從來就不是陸家人,他寧愿去承認陸瑾寒那個賤種,都不承認你們兩姐弟,你好自為之吧。”
“如果你真的本事,那媽媽希望你能憑自己的手段在陸家站穩腳跟。”容憐還想多說點,保鏢上前提醒她時間來不及了。
她看了眼時間,最后看了陸瑾淵一眼,快步往外走去。
然而剛到門口,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,側首對身邊的保鏢說:“送我離開后,你去一趟H市,把蘇沅沅殺了。”
畏罪自殺也好,心虛也罷,只要該死的人都死了,她就依然是清清白白。
只是容憐沒想到,她剛到機場,就被人攔下了。
汪警官向她出示了證件,冷冷道:“容憐,我們懷疑你與多樁殺人案有關,跟我們走一趟吧。”
容憐轉身想逃,但她跑了幾米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按在地上,冰涼的手銬直接扣了上去。
——
H市。
蘇沅沅因為心臟病復發,被送到醫院搶救,得以從看守所離開。
是夜。
她一個人躺在病床上,外面是守著她的警衛。
她假裝自己還昏迷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,實際上她早就睜開了雙眼,正思量著怎么逃出去。
盡管蘇修明承諾她,會找機會把她救出去,然后送她出國。
但她不現在不敢全心全意相信蘇修明。
還有姜清梵……
現在網上對她和陸瑾寒全是祝福,她一定高興死了吧。
她就該殺了她。
早就該讓她死了!
“姜清梵……都是你,是你這個賤人搶走了我的一切……”
她喃喃著,微弱的聲音在病房里散開。
就在這時,病房門口有人進來。
是醫生查房。
蘇沅沅重新閉上眼,假裝自己還昏睡著。
然而腳步聲進來,一直來到床邊,來人卻半天沒有動靜。
四周安靜非常,蘇沅沅覺得奇怪,以為人已經走了,便睜開眼。
下一秒,一張有些熟悉的臉映入眼簾。
但那張臉上有燒傷,使他看起來在昏暗的房間里像索命的鬼!
蘇沅沅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,想說話,卻震驚地說不出來。
聞實!
聞實俯身,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,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,溫和的說道:“沅沅,你做了太多錯事了。不過沒關系,錯了不改也沒關系,只要以后別害人了就好。”
他柔聲道:“以后,我不會再讓你去害人了。”
蘇沅沅瞪大眼,看到他掏出一支注射器往她脖子上扎來。
她突然強烈地掙扎起來,想叫救命,但聞實一把捂住她的嘴,尖銳的針頭扎進她的皮膚。
“別鬧了,聽話,四年前你就死了。”聞實紅著眼,啞聲道:“你當初就死了該多好。”
他口中的當初是什么時候,蘇沅沅已經沒有機會再問。
隨著針管里的藥水被推進身體,她只覺得意識開始渙散。
視野逐漸被黑暗籠罩。
最后的最后,她聽見聞實說:“別怕,我會陪你一起走,沒有我們,陸哥就自由了。”
蘇沅沅想說不要,可是她已經沒有說不的權利。
臨死前,她感到了灼熱的痛。
仿佛烈火炙烤著她,要將她的靈魂與身體全都燒得干干凈凈!
——
陸瑾寒猛地驚醒!
姜清梵也睜開眼,突然沒來由地心慌。
下一秒,陸瑾寒放在床頭的手機響起。
姜清梵的手機也亮了一下,是方欣發來的消息。
陸瑾寒接起電話的同時,姜清梵點開了屏幕。
“蘇沅沅死了。”
陸瑾寒的電話那頭,傳來聞實的聲音,聽起來極不真實。
很快陸瑾寒和姜清梵就明白了,那是一段錄音。
在這個午夜,由聞實發出來,成了他最后的告別。
“我一直在想,如果當年沒有我和沅沅,你應該是自由的。陸哥,你早就可以離開地下場了,是我和沅沅拖累了你,讓你走不出去。”
“現在我把她帶走了,以后,希望你和姜姐姐好好的。”
“沒有沅沅搗亂,你們要一直幸福下去。”
聞實的語氣一直很平靜,直到說到最后那句話,才帶了點笑意。
幾秒鐘的沉默過后,他輕聲道:“代我向姜姐姐說一聲‘對不起’吧。”
他的話到此為止。
姜清梵的手機上,是方欣發來的視頻。
一個住院大樓里,大火燒了一個病房。
也只燒了一個病房。
熊熊的火焰照亮了整個夜空,到最后,那個病房里除了兩具炭化的尸骨,什么也沒剩下。
陸瑾寒坐在窗邊,久久沒有說話。
姜清梵走過去,從背后抱住他,將下巴擱在他頸窩間,輕聲道:“去把聞實接回來吧。”
至于蘇沅沅,她該死!
陸瑾寒僵硬地點了點頭,“嗯。”
——
天亮的時候,姜清梵隨同陸瑾寒來到H市,從法醫手里接過聞實的骨灰。
一個大活人,死后也只剩下一個小盒子。
直到看到聞實的骨灰盒,姜清梵才有種他真的已經死了的真實感。
她眨了眨發酸的雙眼,喃喃道:“我沒恨過他。”
陸瑾寒將她摟進懷里,用下巴蹭著她的頭頂,像是在安慰,又像是在尋求安慰。
“他知道。”
正是因為知道她不恨他,聞實才會被愧疚折磨,對蘇沅沅徹底失望,他會帶著蘇沅沅一起離開,陸瑾寒絲毫不意外。
他從小老實本分,但骨子里偏執,認定的事就會一頭撞上去。
要怪,只能怪蘇沅沅。
“陸總,姜小姐。”
蘇修明的聲音響起,姜清梵從陸瑾寒懷里抬起頭,冷冷地看過去。
蘇修明手里也捧著一個骨灰盒,諷刺道:“現在二位滿意了?”
姜清梵冷笑:“滿意?哪里值得滿意了?蘇總別忙著生氣,就算蘇沅沅死了,她也要被釘在罪惡的墓碑上,我不容許她這么清清白白的死去!”
蘇修明怒極:“你別太過份!”
陸瑾寒冷聲道:“蘇總有時間在這里廢話,不如回去看看蘇氏,我們和蘇家的賬,還沒算清呢。”
蘇修明聞言臉色微變,不再與兩人在口頭上爭個輸贏,一邊掏出手機打電話,一邊匆匆往外走。
姜清梵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離開的身影。
下一秒,陸瑾寒便用身體擋住她的視線:“別看他。走吧,我們回家。”
姜清梵一怔。
回家啊。
好陌生的字眼。
她隨著陸瑾寒走出醫院,外面是將將冒出來的朝陽。
又是新的一天。
她深吸了口氣,看向身邊的男人。
“好,我們帶聞實一起回家!”